吴稼祥：“绿坝”，还是“绿帽”？

作者：吴稼祥   来源：吴稼祥的博客

你去买一台电脑，如同你去买一辆爱车一样，总会希望它或他或她，像你所有的其他心爱之物一样，没有被别人使用过，没有被别人染指过，更不要被强暴过。坏消息是，据说从7月1日开始，所有要买电脑的人，都必须接受一台被人行使过“初夜权”的电脑，都必须接受一个事实，你的电脑被强行插进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叫“绿坝”软件，在我看来，它更像是“绿帽”硬件。

据说，插进这个东西，就等于给电脑戴上了安全套，是保护少年儿童的花季，让他们与色情影像或文字保持安全距离。初衷是好的。政府总有一种当保姆的冲动，看着自己的人民，眼里忍不住露出爱意，总觉得人民还没有成年，需要保护。不过，世界上有不少父母和父母型政府可能没有意识到，动机纯良的保护，如果强制执行，很容易变成效果很差的侵犯，就像这款不和你商量，就将强行插进所有待“嫁”电脑闺女体内的“绿坝”一样。

它首先侵犯了公民的个人权利。既然是要保护上网的青少年，买电脑的公民家里都有青少年吗？如果没有，它的保护就变成了限制，它不仅限制了公民在市场上的选择自由（比如选择不安装自己不喜欢的软件的电脑的自由），还限制了公民在不受侵犯的私人领域里（比如家庭里）的自由，比如上网浏览任何自己喜欢的网页的自由。

其次，它侵犯了公民作为纳税人的权利。如果“绿坝”软件不能从电脑上删除，那是电子暴政；如果能够删除，那是浪费纳税人的金钱。官方新闻称，这款软件由“郑州金慧计算机系统工程有限公司”和“北京大正语言知识处理科技有限公司”联合开发，国家提供4170万人民币采购供网民免费使用。官方还表示，以上两个公司都没有政府背景。在三种情况下，政府是在拿国库资助上述两家“没有政府背景”的公司（大家都知道，被“寻租”的公司不一定要有政府背景），不但不能创造任何社会效益，反而给公民增添麻烦：第一，家里有儿童，但因为质量问题，拒绝“绿坝”软件，宁愿选择其他过滤软件；第二，家里有儿童，但管理得法，不需要任何过滤软件；第三，家里没有要上网的儿童。

再次，它侵犯了未成年人保护自己隐私的权利。隐私权是指自然人享有的对其个人的与公共利益无关的个人信息、私人活动和私有领域进行支配的一种人格权。这个定义里的主语是“自然人”而非“公民”值得关注，公民是成年人，自然人包括未成年人。这就是说，未成年人也有自己不受侵犯的隐私权。如果家长启用了“绿坝”的定时屏幕截图，它监督的就不仅仅是所谓色情信息，孩子和同学或朋友的聊天内容也都失去了保护，都可以被家长看到，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种有害的不尊重。儿童心理学研究表明，小时候日记被父母偷看，信件被父母偷拆的孩子，长大后患心理障碍疾病的几率，要比隐私受父母保护的孩子高许多。

因此可以说，“绿坝”过滤软件的强行安装，是公共权力侵犯私人权利的一个典型案例，这件事如果顺顺当当地做了，还有什么事不可以做？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数日前崔卫平教授发给我的一条短信：“安装绿坝后，《我爱北京天安门》变成这样了：

“‘我爱北京敏感词，敏感词上太阳升；伟大领袖敏感词，指引我们向前进。’”这只不过开了个善意的玩笑，但寓意相当深刻。它说明我们做任何事情都有代价，一个词的“恶意”或“危险”用法被屏蔽了，善意或颂扬用法也被可能被取消，所以需要区分与权衡，没有区分与权衡，就没有良政。
 

                      2009年6月27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