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磊自述:一百五十天,老天爷开了一连串玩笑

来源:浦志强律师的第八个搜狐博客

很久了,一直想写点东西,但不知道怎么写。那段日子对我和家人,既不愿发生,更不愿回顾。常在梦里惊醒,感觉自己还在监室里,浑身大汗淋漓。

    二零零九年二月二十五日,最难忘的日子。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曹县公安局以我涉嫌对庄寨镇郭峰书记的所谓诽谤罪,把我抓到了看守所。开始时心里坦然,没过 多想什么。我相信法律会是公正的,恐怕人们都会这样认识吧。我想,相关部门应该去查。郭峰的事查清了,我就可以自由了。于是,我安心等待。

    刚进看守所,要学习监规和在押人员行为规范,算思想改造吧。接着,是劳动改造,要学编织工艺品。说实话,这不很累,只是开始学真的很慢,手磨得很疼,感觉 很麻烦。还好,七号监室是过渡监室,专门教我们这些刚“进来”的。大概过了四天,我被转到十二号监室。现在想来,这才是看守所生活的真正开始。

    看守所里日志,单调而枯燥。每天六点左右“起床”,大家都喜欢早晨时光,短短的几分钟,只有在这时候,才能走出监室,呼吸外面的空气。放风回来,开始准备 干活。八点吃早饭,然后要干到中午十二点吃午餐。下午五点多开晚饭,饭后干到八点钟“收工”,然后洗漱睡觉。晚上还要轮流值班,两人一班(一班两小时), 防止有人逃跑、自杀和行凶,要保障监室安全。

    我在的监室,有十五人左右(流动较大),最老的快六十岁了,不过他判刑了,是死刑,听来很恐怖。此外有个判了一年多的,他不必转到监狱服刑了。其余就是象 我这样的嫌犯。除了干活,人们相互开玩笑,免不了玩笑开过头打架。他们知道我的事情以后,都对我还算不错,都安慰我,说很快就会让我出去。

    事与愿违,等了一个月还没有“出去”的信息,事情复杂了。因为我知道,刑事拘留最多一个月,我老是出不去,说明麻烦大了。到了四月一日,检察院批捕科提 讯,说我涉嫌诽谤罪“批捕”了。当时的感觉,像被雷劈了。很多事不像期望的那样。四月三号,我收到了公安局的逮捕证。

    我很无奈,感觉很是好笑。大家都知道什么是诽谤罪,我这样的小青年世上N多个,发个帖能被随便逮捕,那咱党和政府得修多大的监狱才能装得下啊?公安局和检 察院不讲理,想找律师又见不到人,家里情况一点都不知道,就只好期待起诉书快点送达,好有个机会到法庭上找说法。

    等待的日子很痛苦,没有人身自由,十几个人在十几米大小周旋,“躲猫猫”的滋味猪狗不如——猪狗吃饱了可以睡觉,什么都不想,可我不能,我想不通。帖子的 内容,有人去查吗?郭峰的问题尽人皆知,不用细查就该明白的,可为什么逮捕我呢?逐渐感觉自己变成行尸走肉,慢慢地没了思想。我什么都不想,不能去想,是 因为不敢多想

    两个多月过去了,检察院高保华科长来送起诉书。他一个人过来,还郑重其事给我作笔录,真是哭笑不得。他写完了就让我签字,我看到笔录抬头儿上写着问话的还 该有个赵同志,但迟疑一下没敢问赵政府在哪儿呢,更不敢嘲笑检察院草率。我只是纳闷,从何时起这程序变得简单了,莫非我进来才仨月法律就改了?检察院一个 人能办案了?问他起诉理由,高说我危害了公共秩序损害国家利益。问是否对帖子内容调查核实了,他迟疑一会儿才说没调查。跟着就让我拿着起诉回监室。

    又过几天,北京来了两位律师律师进看守所接见我。四个多月,第一次见着家里的人,浦律师和李律师该是自己人。说实话,那一刹那,说不出来的滋味,有激动更 有委屈。得知家里人还好,有了少许安慰。我担心年迈的爷爷和多病的母亲,我让他们操心受累了,我最对不起的就是他们。

    七月十七日早饭后,像往常一样劳动,通知我今天要开庭了。本来以为能见家里人了,可上天又跟我开玩笑。到法院才知不公开审理。浦律师抗议也没有用,法院说 案子涉及到郭书记隐私。开庭后才知道,检察院说我危害公共秩序损害国家利益,是因为庄寨镇政府都证明,因为我发帖郭书记无心工作,庄寨经济、城镇规划以及 计划生育等工作都下滑了!!上边盖着庄寨镇政府大红章。

    检察院的证言很多,证人却一个都没有,也不没给律师看完整材料,开庭三个多小时没涉及到具体事,法官只能休庭。我被铐着走出法庭,回到警车上回头看着父亲、伯伯、叔叔们,他们一筹莫展,只能眼睁睁看着我远去。

    回到监室,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我不觉得饿,没有丝毫食欲。我被法院算计了,他们跟郭峰,跟公安检察是一伙儿的。我不理解,我这小事儿为什么会这么复杂, 难道查查郭峰真这么难吗?难道我发个帖天就塌了吗?以至于庄寨镇政府都出来为郭书记作证!?看来,我真得做好准备蹲三年,放出来我就三十了。三十而立,有 前科有案底,我这个刑满释放人员该怎么往下走。真不敢想。

    二零零九年七月二十三日深夜,上天再一次跟我开了个玩笑。半夜十二点,管教我叫醒,懵懵懂懂不知道等待我的是什么。来到办公室,见审我案子的法院领导在,我更迷惑了,连他们了什么,都没听懂,只知道检察院因证据不足撤销了对我的起诉。

    捧着盖了章的裁定,我还在做梦,如果不是管教把我叫回监室,我一定还在做梦!人家有庄寨政府作证,有高保华信誓旦旦,他和公诉人王宝军一口咬定,怎么证据 又不足了呢?!是检察院把我送上被告席的,是你们亲口说帖子内容不实的吧!回监室不过十分钟,管教又把我叫出去。我怕又有倒霉事等着我:莫非是法院的裁定 又错了?我还得接着坐牢吗?

    好在这次没到值班室,而是去了前门接待室。到了那儿我才知道,公安局同志专门来告诉我我是“不宜羁押”的,还说就在这里等局里送手续立即放我。真不知道该 说什么好,估计当时吓傻了,我一定让他们给吓傻了。又过了两个多小时,熬到二十四日凌晨三点钟,公安的同志等来了“手续”,看守所给我办了释放证明。

    稀里糊涂进来了,糊里糊涂自由了,一百五十天,象梦一样。半夜三更,我走出看守所,一分钟都不想耽搁了。外面空气很舒服,我贪婪地用力呼吸,使劲睁开眼往远处看,但我什么也看不到。早上三点多,天还没亮,看守所的门外同样黑,与里边一样黑。

    出来快一个月了,可我的感觉,还象是在梦里!

   2009年8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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