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泥马的语言心理学

来源:英伦在线

很多人都把语言和文字混为一谈,认为汉语等同于中文。事实上,作为语言的书面记录系统,文字出现远远晚于语言,汉字也不例外。阅读文字的技能,并不是天生获得,能说话的文盲就是一个证明,而每一个特定文字使用人群阅读,都需要经过一定时间的教育。如今,“草泥马”、“河蟹”的出现,不仅为翻墙和反网络屏蔽提供便利,也为上述语言和文字分离,提供了些有趣的证据。

当我们在用汉语谈话时候,听到一段语音“căo ní mă”,虽然声调略有出入,但是脑子会很快地激活那句著名的问候母亲粗口。从语言心理学角度看,这一个典型的语言通达的例子,一段语音进入你的大脑,迅速地激活你大脑里储存的词汇,提取出它的语义。

但是,阅读的过程,与上述听觉词汇加工过程不一样。那是一个从视觉刺激中解码的过程,这个过程很快,大约在几百毫秒就可以读出一个词。通过对英文、荷兰文等拼音文字的研究,语言心理学家提供了这样的解释。在人类阅读机制中,有两条方式来阅读,一条是整词通路,用来快速地解读常见的词汇,从字形直接提取语音;另外一条是亚词汇通路,用来解读不常见、拼写复杂的词汇,通过字形与语音的对应关系,来获得整个词的读音。这个大概是为什么,当我第一次看到“草泥马”三个字的时候,逐字解码,颇觉可爱,以为什么新出的公仔。

这些模型都是上个世纪80年代的研究。不幸的是,汉字阅读在这个模型里面一度找不到合适的解释,因为没有人把基于拼音文字的阅读模型应用到汉字上来。直到上个世纪90年代末,现任北京大学心理系周晓林教授,发布了自己早年在剑桥大学研究,这又是一个“双通道模型”。结果很有趣,他发现在汉字阅读中,很少依赖语音线索来提取汉字的意义;主要直接从字形,通达这个字的语义。2008年复旦博士解读“卧槽”,即是这种“解而不读”第一条道路在起作用。

对于“草泥马”幼齿天真的第一印象,早已被Youtube上广为传唱的《草泥马之歌》驱散。粗口本身就容易流行,加上如此精妙的构思,极具传播价值。拼音文字中也有例子。比如,作为一个中档的服装品牌FCUK,总是惹人联想,大庭广众之下,你不好意思大声念它,事实上你也无法读出它的读音。它是French Connection UK的缩写,只是与头文字F单词的形似,使得在消费者中很快树立起自己的标识特征。

火星文的出现,在改变我们的汉字阅读方式。作为火星文的亚类型之一,“脑残体”就是一个例证。当你看到“宥時候卜之辺瑙孑哩茬緗叶吆”(有时候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你需要动用不常用的第二条通路,也就是所谓的亚词汇通路,在单个汉字阅读中,就是读半边字,来提取相关的语音线索。在上面那句脑残体中,“宥”、“瑙”、“哩”、“緗”就是典型的亚词汇加工方式。在整个句子的阅读中,前后语境在一定程度上提供了解码信息,这个另有研究,这里就不赘叙。

如今,剑桥大学的语言心理学家也在进行着类似“脑残体”英文阅读研究。而伯明翰大学心理学院有研究员,也着手对“手机语言”的识别和认知进行研究。这两所大学心理系分别是英国心理学排名第一和第三名机构。

相比之下,中国心理学研究,自从文革被打为伪科学之后,80年代才逐渐恢复元气。基于西方文字的阅读模型,自上个世纪80年代兴起,到了90年代才有汉字研究成果出现。在中国大陆主要集中北京师范大学、北京大学两所大学的心理系。语言研究,在中国历来不是显学,甚至被认为是皓首穷经、缺乏回报的 “贵族学问”。敏感词过滤的需求,让语言学在中国上个世纪末红了一下。本年度热议的绿坝软件背后,还有这份红色的底子。

如今,当火星文滚滚而来,敏感词过滤技术畅行网络,让我们的生活活生生地变成一个巨大的语言心理学实验室。提醒我们对“脑残体”进行研究,这应该算是催生了“草泥马”的防火墙技术意外之功,但愿汉字阅读研究者抓住机会,迎头赶上。

1 条评论:

dollyfong 说...

Thank you for an interesting article. Very educational and informat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