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们春节快乐 -- 写给游豫璟和林静怡

来源:人人网
信息:曾在短时间内被人人网删除

[作者注:今早凌晨发的文章,起来后发现被删了,我以为按照自我审查后隐掉敏感词可以幸免于难,然而让我失望了,既然管理员已然允许了那两位女孩主页的存在,那为什么不能允许这篇日志存在一阵子呢,哪怕只是春节这几天,我也只是想通过此文,让她们得到些许慰藉,在这个别人阖家欢乐她们却向隅流泪的春节。我知道你们做网站的难处,然而面对自己的良心与别人的苦难,些许的宽容与操作的迟延,总是可以的吧。]


在这年二十九的凌晨,耳边还没有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还有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就是万家团圆,阖家欢乐的时刻了,然而,独坐在寂静的屋内,面对着明亮的显示屏,我却没有什么欢乐,因为两个女孩,因为她们的家长,因为谭先生、冯先生、刘先生,因为更多的大家知道的和不知道的人。

游豫璟,林静怡,本来只是两位普通的高中生,本来在这个夜里,她们应该和家人团聚,应该已经将屋子收拾好,买好了年货,等待春节的鞭炮声,本来没有多少人知道她们,而因为一起只有在中国或者说世界上少有的几个奇葩国家才可能发生的案子,许多律师顶着与李庄类似的风险帮助她们,许多维权人士替她们呼喊宣传,无数的人在关注她们,甚至有人愿意以同罪入狱受审……或许李庄在你们有些人眼里是与政府作对、与黑社会为伍的道德沦丧的律师,或许维权人士在你们眼里更是一个嗤之以鼻的名词,然而,我们的生活本不该与这些有关系,却被你们信任的政府逼向了另一边。

严晓玲“轮奸致死案”,或许有人听说过,或许你根本不曾关心,这已经是半年前的一个事件了。去年623日晚间,一则“惨绝人寰:闽清常现无名女尸严晓玲被8人轮奸”的贴文出现在国内多家知名网站论坛上, 文章叙述了福建省闽清县上访群众林秀英讲述的其年仅25岁女儿严晓玲惨遭警匪轮奸之死的经历,624日下午,福州市公安局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严晓玲死亡事件来龙去脉,并列举了大量证据,福建警方鉴定其严晓玲为输卵管妊娠破裂致出血性休克死亡。然而,其母林秀英坚持认为其女儿是被强奸致死,并多次上访,拒绝县政府的各种建议。总之事情最后被认定为谣传,而现实结果是:626日网帖代笔人范燕琼被公安人员“带走”;71日至16日先后有吴华英、陈焕辉夫妇、游精佑、郭宝峰等网 友,同样以诽谤罪被拘留。

而目前,游精佑、范燕琼、吴华英依然被超期羁押。

且不论“严晓玲案”到底是否为谣传,即便真如福建警方所称为谣传,即便是认定发布此类网贴造成重大恶劣影响,以诽谤罪问罪,依据《刑法》,将面临3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剥夺政治权利。但是,却为何超期羁押,拖延审判,甚至在律师欲会见嫌疑人时称涉嫌国家机密,拒绝律师会见当事人,正式逮捕时,又将罪名改为诬告陷害罪。这“国家机密”,由何而来,这诬告之“告”,又由何而出呢!而本案真正关键人严晓玲之母林秀英却未受刑拘或传唤,林秀英作为案件的始作俑者,作为案件的“主犯”,既未被抓捕,也未出庭作证,而正是她,将这一事件告知范燕琼,后者代笔发布到了网上。一位前检察长也曾就此案表述自己观点,就算是“严晓玲案”如警方所说一样,三位网民也不构成诬告陷害罪,退到一万步,该审定为何罪,也不应如此不人道不顾法律的拒绝律师会见、拒绝家属探望、拖延嫌疑人就诊、超期羁押、推迟审判吧。 后来的法院庭审,更是如众多刑事案件审判一样,滑天下之大稽,最近的热门笑料就请参观李庄案审判经过。而我们的政府似乎对尸体有着莫名的嗜好,就像死后附在尸体上的蛆虫一样,从石首的尸首案件,但各种地方案件,政府或者警方对尸体都不是一般的重视,要么安置在不同医院的停尸房,让家属寻找不到,要么为了所谓家属和死者考虑而迅速火化,甚至有各种警车与家属抢尸体的新闻供我们欣赏,这样的政府,多么的可爱与激萌呀。

而事实是,这个案子本身根本不清不明,福建有关部门事后也没对此案作出后续处理,可是案件关键人严晓玲之母林秀英后来因不符合廉租房申请条件而无家可归,严晓玲的尸首据说子宫被割下,然后被火化。一纸鉴定书将此案结为死案,就像当年刘少奇定为内奸工贼一样的铁板钉钉,手法其实很老套,也是处理掉尸体,让你无 话可说,无尸可检。

些许关心时事的人都知道,我们这个国家每天都会发生各种神奇的故事,超乎你的想象、匪夷所思的故事,而且愈演愈烈,还记得当年的孙志刚吧,像他那样简单的普通的没有花哨的一死,就可以废止收容遣送制度的故事已经不会发生了,就是最近的唐德珍,也要以浇汽油自 焚的较为高级的死法才会引起那些所谓教授的注意,去向国务院提交拆迁条例的违宪审查。几乎每天都会有这个国家的普通公民,或因食用经过质检审查的食品中毒死亡,或因一起我们已经麻木的矿难死于阴森的地下,或因出门买菜回家时房子已被拆迁而流落街头,或因常年上访与政府作对而被特别对待,或因维权身陷囹圄,甚至因一个帖子遭到跨省追捕……诸如此类的新闻,哪怕是正式新闻,官方新闻,都层出不穷,你不死的壮烈,不死的群情激奋,不死的花样百出,不死的有特色有新闻爆点,你的身份你的标签不特殊,或许连上一条百余字的新闻的可能性都没有,而我们面对这些新闻,从最开始的愤怒,到逐渐的麻木,到看着苦笑,到过 眼就忘,到就像一条娱乐八卦一样已然勾不起我们任何的兴趣了。而更多更真实的故事,被无形的GFW挡在墙外,被手法日益精湛的网管让其消失无踪, 被这个强大而无孔不入的监控系统化为无形,例子还用举吗,那些你根本点不进去搜不出来的网页,那些刚点进去就显示被删除的新闻,那些被收取廉价五毛的人肆意攻击的页面,那些不断涌现出来的新的敏感词构成的案件……

这样一个半年前的网贴案,又是在经济并不发达的福建省一个小县,又是众多网贴新闻中已经算不得起眼的一条,我们还在接受着不断更新的咨询,我们还要面对自我生活中的压力与烦恼,这个案子,早就抛在九霄云 外了。而普通如我,也是如此,如果不是在人人网上看到了这两个女孩的主页……

有人向我推荐了这两个好友,她们是严晓玲案的当事人家属,她们在自己主页写日志呼吁关注与帮助,我一开始还不相信,因为人人网这样一个网站,管理员历来的所作所为我们都有所知,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主页存在呢,当我点进去后,细细的看了她们的日志,才知道这一切是真的,才知道这个已经算是普通案子的进程。然而,案子我们都很清楚,进程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不断的要求会见,要求送物品,要求保证治疗条件(因为林静怡的妈妈范燕琼患有高血压,多发性动脉炎,一个肾萎缩,且曾动过手术,体质很差,入狱后身体情况更为严重),要求如期审判(马尾区人民检察院于091015日将该案提起公诉,依规定,121日审限已期满。现该案已超审限、超期羁押),要求各种法律允许的权利,然后被不断的驳回,不断的踢皮球应承,不断的玩弄年轻孩子的情感,不断试探公民的底线……

我不知道这是怎样的坚持,从去年的圣诞开始,一直到今年的春节,这两个普通的女孩子,发了几十篇日志,更新着案件的进程,给福建省那位第一位女性省委书记写公开信,向所有关心她们的人诉说对家人的无尽的思念,甚至被逼得用粗口抱怨这个给他们带来苦难的政府。她们本与我们一样,都是普通的学生,本该有自己的青春与欢乐,本该与家人一起享受天伦,却因为这个选择性作为的政府,因为这个尽失公信力的政府,因为这个在政府狼奶下喂养大的人民法院,而失去了这一切;她们一日日的数着日期,不是日历上的公历,而是父亲、母亲被羁押的日期,与她们分别的日期,只有当探望监中父母的时候才清晰的知道年月日;她们自知面对的是拥有强大国家暴力系统的政府,(这里所谓的政府,不是西方的行政部门,而是我们中国特色的行政司法立法于一体的政府。)她们在一次次的尝试下知道法院与检查机关等有关部门——这个中国最神秘的部门 ——互相踢皮球,她们知道自己的父母在监中受尽委屈与压迫,身体日渐虚弱,她们知道涉身此案的律师有的被停业一年,她们不知道的是自己将来还要面对多少痛苦,多少政府部门带来的压力与无奈,甚至是茫然与绝望,但是她们在坚持,在诉说着自己的心酸与痛苦,在试着各种方法通过各种渠道,从法律框架内解决问题。 已经近两个月的时间了,至少现在,她们还没有放弃,她们的热情还没有减退,她们在回复留言时依然保持着自己最大的耐心,她们也是孩子,她们也会生气,也会抱怨,也有年轻人共有的缺点,但是她们在关心她们的人面前,努力做着最好的自己,努力理性的交流,努力做着自己能做的一切……

在感动这个词已经泛滥贬值的今天,我不知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感受,当你一篇篇的看完那些充满泪水的日志与状态,当你看到曾经年轻快乐的孩子变得如此沉郁悲痛,当你聆听了游豫璟和林静怡录制的音频,或许你也该有类似的感受吧,每个人的感动与支持是微薄与无力的,但是这众多的人的精神力量,或许可以支持这两个女孩子走得更远更久吧。

而很多人,正在或曾在努力的尽己所能的帮助她们,林洪楠律师在此案中直言颇多,受到了停业一年的处罚;刘晓原律师如今还在帮助她们诉讼申请,并在博客上不断更新;网友屠夫去马尾公安局投案自首,愿陪三位被羁押的网民在看守所过新年……这正是我们所愿见的精神 力量所在!

我一次一次的说,她们可是普通的孩子,普通的学生啊。其实我们的愿望是多么的渺小,我们的生活是多么的有限,我们只是想安安稳稳过好自己的日子,只是想关心 时事关心这个国家发生的一切,只是想通过我们所能拥有的途径诉说我们有时自己中无法解决的问题,只是想玩玩网游、看看动漫释放下这个社会带给我们的各种压力,只是想在成长的过程中在某些激素的催动下浏览帮助释放激素的视频图片文字……可是总有有关部门给我们中的某些人带来无妄之灾,有各种敏感词阻碍我们了解事实,有伟大的GFW阻挡我们与正常的世界来往,有砖家叫兽给我们冠以 网瘾的罪名将我们过电,以低俗的名义将黑手伸向动漫,有广电总局告之这不能播那不能看,有工信部强行送给我们4000万的绿坝娘,有扫黄打非小组从H网站到手机短信逼得我们对空自手……本来我们是那么的普通,本来我们只想安安静静的宅,安安静静的娱乐,安安静静的手手,本来很多人其实并不关心政治,谁愿意这样腌臜的东西干扰自己的生活呢,可是当你点开某些网页发现你需要跃墙而过时,当你搜索词汇发现一片空白时,当你发个帖子被警告被喝茶被特殊保护被跨省追捕时,当你玩的网游由于某部门拖沓不给审批时,当你点开H网发现敏感词都被**##代替或者根本点不开时,当你发现自己的网页收藏 夹过不了多久就会失效一大批时,当你就是连春节坐火车回家都有可能被晚点时,当你知道我所说的一切不是反华势力的恶语造谣不是帝国主义亡我知心不死更不是一小撮不明真相的群众瞎了狗眼时……这被压抑的力量正在蓄积。看着这网上的主页,我想起很多故事,有的老人本来连电脑都不会开,但是在年轻人的不断帮助下,学会了搜 索,学会了翻墙,学会了如何看到更多的事实;有的知名人士,开始在门户网,或微博上开通帐户,不断传递自己最新最真实的咨询,web2.0的兴起,让我们更顺畅更广泛的接收传播咨询,把更多的人联系到了一起。更多的群众眼睛真正雪亮了而不是被雪亮,我们不是暴徒,我们不是愤青,更多的人思想在开启,更多的人懂得为自己的权利呼喊行动,更多的人开始关心其他人的苦难,更多的人敢于直视自己的良心,更多的人拥有行为的底线,我们在实践中,在讨论中,升华自己的思想,更理智的、更现实的、在法律框架内努力解决各种问题。我们本不相识,但我们的思想在靠近,我们的精神在靠近,我们本来是游离的原子,在外力的压迫下却可以聚集成更大的分子,拥有更多的力量,这力量,不只是物质上的,更是精神上的相依与帮助。我们要用行动, 去实践自己的思想,去实现对这片土地的热爱,或对你所坚持的信念的热爱,这热爱,是原始的感情,是未经外力把持与操纵的,最真诚的情感,它将你、我、他, 联系在了一起。

我不习惯说什么祝福的话,我也对廉价的恭贺与喜庆几无兴趣,但在这临近新年的夜晚,我衷心祝愿游豫璟,林静怡,这两位善良的孩子,春节快乐,无论面对多么大的苦难与压迫,坚持住,因为有无数的人在支持着你,虽然你看不见他们,不认识他们,祝你们的父母早日洗去冤屈,祝早已审判的刘先生,刚刚获罪的谭先生,终于回国的冯先生,还有那许许多多身体力行的人们,以及更多默默关注人们,春节快乐,这祝福我自知无比的卑微,却是出自我真心,出自这个我难以入眠的夜晚。
这是两位女孩子的主页:
这 是刘晓原律师的博客:

作者:邓盛超
于2010年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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