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郭建龙 来源：21世纪经济报道 转自：南方网
"由于对新增低俗内容删除不及时，我们深感愧疚……"1月6日晚，新浪、搜狐、腾讯、网易等几家国内最大的门户网站集体挂出了一则致网友的道歉信。
就在一天前的1月5日，国务院新闻办、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安部、文化部、工商总局、广电总局、新闻出版总署等七部委联合召开了电视电话会议，部署在全国开展整治互联网低俗之风的专项行动。当日，互联网违法和不良信息举报中心(下称"举报中心")公布了《全国整治互联网低俗之风第一批曝光网站名单》，让人意外的是，上述知名门户皆赫然在列，除此之外，搜索引擎巨头百度、谷歌以及知名论坛天涯社区也在名单之上。
"有关部门在每年的寒假和暑假都会有类似的行动，这是考虑到学生放假期间上网时间会增多，为保护学生而选择的时机，本身不是什么新鲜事。"一位知名网站的人士告诉记者，但这次整改明显和此前不同，国内各大互联网公司被集体点名批评更属首次。
事实上，在记者询问多家网站后发现，许多人对自己所在的网站"上榜"也是毫无思想准备。尽管如此，由于竞争对手的网站也一起出现在名单中，让各大网站的压力小了很多。
1月6日，举报中心专门组织"上榜"的网站召开会议，讨论各家网站的整改措施。据一位参加会议的人士告诉记者，在会议上，各网站都表示了要积极配合此次专项行动。正是在此会议结束后的当晚，各家网站纷纷登出了道歉信，表示接受批评及时整改，并公布了群众举报电话。
三个新特点
"前几年的历次整治多是针对淫秽色情内容，这次已不再仅限于此。"上述知名网站人士告诉记者。
2008年1月，国家13个部门曾联合部署，在全国范围内开展打击整治网络淫秽色情等有害信息的专项行动，重点整治对象包括博客、播客、节目、托管空间，以及依托于此的网络支付平台等，也包括了赌博、诈骗等领域，这些基本上都是非法领域。
与上次相比，今年的专项行动有了三个新的特点。
首先在内容审查上，除了像往年一样针对色情内容外，还把低俗内容也纳入了审查范围，即不仅仅针对违法内容，也要包括不违法，但有碍于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的内容。
此外，新增了对搜索引擎的打击，此前的打击多是针对提供内容的网站，而这次则把帮助获取内容的渠道也包含在内，此次之所以要对国内最大的搜索引擎谷歌和百度进行批评，是因为其在搜索结果中存在了大量的淫秽色情链接。
" 考虑到现在的搜索技术还达不到自动区分，并且由于搜索引擎的中立性，在搜索结果中出现这样的链接，本身并不构成违法。"1月6日，北京邮电大学网络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刘德良向记者表示，但在搜索引擎接收到举报人或者相关部门的通知后，应该尽可能对不良的搜索结果进行删除。然而，批评名单列出百度和谷歌的理由均是，在接到举报中心通知后，未采取有效措施来屏蔽这类搜索结果。
更值得关注的是，这回国内各家知名网站齐齐"上榜"，这显示了相关部门对低俗内容打击的决心。门户网站"上榜"，大部分是因为对博客、相册等用户可上传空间整治不力，监督不够，或在接收到举报中心的通知后没采取措施。
另外据记者了解，此次网络整风的准备工作在2008年10月就已经开始，由于去年网络上频频出现艳照门、人肉搜索、公关危机等事件，网络对青少年的负面影响已经引起了许多有关部门的注意。对此，国务院新闻办副主任蔡名照在电话会议上表示，网上低俗之风泛滥，严重危害广大青少年身心健康，殃及千家万户，祸及子孙后代，直接危害人民群众的切身利益。
1月6日，在接受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节目采访时，国务院新闻办公室网络局副局长彭波表示，当前互联网低俗之风的出现主要有3个原因：网站单纯追求经济效益而纵容低俗；有些是管理不严，管理不到位；以及少数网民发布低俗文字、图片和视频。
对此次专项行动，彭波给出了时间表――1月上旬是动员和部署时期；上旬到中旬属于整治阶段，各网站进行自查，并利用社会监督和相关部门采取措施；二月上旬则是巩固提高阶段，在该阶段考虑建立长效机制，而不是靠一次行动来解决网络低俗内容的问题。
如何界定低俗？
由于此次专项行动出现了新的特点，如何界定低俗内容(即不违法，但是格调低下的不良信息)成为了人们普遍关注的焦点。
对此，上海汇中律师事务所律师游云庭向记者介绍，针对互联网上的内容界定，目前国内最高级别的法律条文是2000年国务院颁布的《互联网信息服务管理办法》(国务院令第292号)，该管理办法的第15条中规定了散布淫秽、色情、赌博、暴力、凶杀、恐怖或者教唆犯罪等一共九条违法行为，对这些行为的打击相对容易。
不过，游云庭表示，此后的互联网法规中，除了照例引用这九条之外，往往又增加了一条，如文化部2003年颁布、 2004年修订的《互联网文化管理暂行规定》中，第十七条就规定互联网文化单位不得提供载有十种内容的文化产品，除了上述九条的内容外，危害社会公德或者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也不得发布，"该条可能就是此次整治行动界定低俗内容的依据之一"。然而，在对什么内容会危害社会公德或者民族优秀文化传统的判断上，成为了一个难题。
除上述界定之外，举报中心的网站也给出了不良信息的定义，即违背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要求、违背中华民族优良文化传统与习惯以及其它违背社会公德的各类信息，包括文字、图片、音视频等等。然而，按照这样的描述，仍然难以界定具体的不良信息。另外，界定低俗内容和不良信息是否需要相应机构执行也广为人们关注。
游云庭律师认为，此次中国主流网站失陷"低俗门"并非偶然，而互联网界定低俗内容的尴尬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由于互联网是由美国发明并主要推动的科技产品，其架构中包含了开放、自由、共享的理念，但其开放性特征却不可避免的与东方文化所注重的道德、权威等理念产生冲突，"如何对互联网改造使之具有中国特色，很可能将成为有关政府部门接下来考虑的重点"。
针对低俗内容界定的难题，游云庭建议，可以参考电影审查制度，靠相对独立的业内权威人士的意见来鉴定内容分级，但他亦表示了疑虑，这样的审查在海量的信息面前或难行得通。
监管海量信息
目前，按照举报流程，举报中心接到举报后，对于传播违法信息的网站直接交给国家执法和行政机关处理，而对于存在违法信息的网站，在工作人员复查相关信息后，向网站发出《删除违法和有害信息通知书》，如果删改不力，或者拒不删改，则将转交执法部门。在此次上榜的网站中，就有多家是属于删改不力。"面临互联网的海量信息，目前的界定和监督手段仍然匮乏。"刘德良表示。
事实上，不仅是监督机构感到困难，网站方在对内容实行监督时，也感到很无奈。
在致歉信上，搜狐提出了"社区将禁止发布搜狐域名外的所有外网域名连接"；"对贴图类论坛先审核后发布"；"对重点论坛用户发帖、传图权限等级将于近期提升至四级"；"对涉嫌发布不良信息的社区ID将彻底删除，不予恢复"等一系列的整改措施，这些都意味着需要更多的人手来过滤监管。
一位网站人士向记者透露，在网站内部，往往维持着上百人规模的人员去对付违法信息，不管是新浪、搜狐还是百度，都有上百人的规模；一个人气很高的论坛则需要更多的人，因为论坛和博客是最容易出问题的地方，此外，除了专职人士，在论坛上，各大版主也负有删贴的责任，"如果把这些不拿工资的人员也算上，一个论坛的监管队伍最大可达上千人。"
然而，如此庞大的队伍也难以完全杜绝有害信息。该人士向记者介绍，现在除了文字信息，大量的视频信息也增加了审查难度，按正常情况，一个审查者在一个工作日内审查的视频长度是有限的，如果全部看下来，只能看八个小时的视频内容，而一个大型的视频网站每天上传的视频数量就有上千小时，"对于审查者而言，将是一个沉重的负担"。
至于搜索引擎，刘德良认为，更重要的责任是在源头提供内容的网站，而不是搜索引擎本身；搜索引擎要生存，对海量信息的抓取是不可避免的，如何在高雅数据和海量数据之间找到平衡点，是一个长久的难题。
另外，如何建立长效机制也是监管的难题之一。"目前的整改方式仍缺乏长效性。"刘德良认为，在互联网上的执法隐藏着一种循环：由于互联网的海量信息，监管者要具备更高的技术优势，且需要的人数也更多，这造成了执法的成本升高，于是不得不采取阶段性的专项整改行动，但由于难以维持长效监管力度，容易让不少网站产生投机心理，从而再次加大了执法成本。
一位相关网站人士告诉记者，网站将积极配合，但难以做出彻底的改变，"互联网有自身的复杂性，要想控制所有的内容，增加多少人手都不够。"
"解开这个怪圈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除了专项行动之外，更要长期有效坚持不懈地执法，才能形成法制的环境。"刘德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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