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恒推荐:纪念钱烈宪君(文/匿名)

 
  一  中华共和国六十年年二月十五日,就是徐来在签售时遇刺的后一天,由于德赛公园,牛博无法连接,我独在天涯徘徊,遇见老友,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为徐来写了一点什么没有?"我说"没有"。他就正告我,"先生还是写一点罢;徐来遇刺,前列腺消炎,几个月不能H了。"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收藏的博客,大概是因为往往妖言惑众之故罢,一向就时断时连,然而在这样的艰难时局中,辗转腾挪,妖言不辍的就有他。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伤者毫不相干,但于我,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普世价值",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钱烈宪腹腔中涌出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难于呼吸视听,哪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几个所谓网友的阴险的论调,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继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伤者的尊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调侃惨淡的人生,敢于戏谑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言路不畅,消息封锁,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在牛博网的作者之中,钱烈宪是我的最爱。最爱云者,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是否应该对他刻意地疏离?谁又会是下一个伤者?他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所"爱的起"的博主,是为了中国而伤的中国的言者。

  她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去年牛博网删博,其中的一个就有他.但是我不认识。直到后来,也许已经是五毛肆虐于牛博之后了,才有人指着一个网址告诉我,说:这就是前列腺。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势利所屈,反抗一沉沉之言论环境之博主,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他却常常嬉笑着,态度很温和。待到其偏安于凤凰博客之后我才日日早请示,晚汇报.虽遭了删博的毒手,也还是始终嬉笑着.待到立博于德赛公园,以为往日的苦境已经缓解,准备再次发炎的时候,我见他虑及屁民如何度过一个文明的情人节,不低俗的情人节,不折腾的情人节而转贴,而劝导。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四  我在十五日早晨,才知道前列腺签售的事;然后便得到噩耗,说老钱居然遇刺,,立仆,血溅七步.但我对于这些传说,竟至于颇为怀疑。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愤激凶残到这地步。况且始终微笑而幽默着的前列腺君,更何至于无端在售书时喋血呢?然而立即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自己博客上的博文。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行刺,简直是谋杀,因为目击者言所用的刀具有"一巴掌"长。

  但接着就有令人凛然的言辞,说这是"活该"!

  但接着就有网友的留言,说老钱是在"炒作"!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愚昧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他,钱烈宪君,那时是欣然前往的。自然,售书而已,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遭遇。但竟在如厕时遇刺了,从腹部入,刺及脾胃,已是极大的创伤.好在送医及时。现已无性命之忧.

  始终嬉笑而调侃的钱烈宪君确是遇刺了,这是真的,有他自己的博文为证;当手无寸铁的言者从容地面对着愤激者寒光凛凛的刀刃时,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查封牛博的伟绩,清理网络的武功,不幸全被这几缕血痕抹杀了。

  但是中外的绝人言路者却居然昂起头来,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六  时间永是流驶,街市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中国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简单的发炎。人类的言论自由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成果却只是一小块,但发炎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仅供内部造谣"。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亲族;网友,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简谐的隽语。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异议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流言家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中国的钱烈宪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

  我目睹中国网民的努力,是始于去年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干练坚决,百折不回的气概,临难不屈,蔑视而调侃之的风骨,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在老钱遇刺,网民言声鼎沸的事实,则更足为中国人民的勇毅,对言论自由的追求,虽遭压抑至于数千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抚慰钱烈宪君!

没有评论: